庄辉文都还没开口,白云旭已经瞪大眼睛,脸颊莫名发麻。
“阿黎你在说什么啊,怎么可能!”白云旭满脸不可置信:“他们根本不像啊,庄先生和庄大伟庄小惠……啊!庄……”
白云旭陡然住口,她盯着庄辉文,后者的表情愈见僵硬。
“我不认识什么庄大伟庄小惠,”庄辉文声音有点沙哑:“只是刚好同姓而已,能代表什么吗?”
古月黎不动声色地把白云旭拉向自己身后,又是久久才开口。
“就凭这句话和你现在的反应,我愈来愈肯定我的推断。”古月黎笑了:“我知道你心里疑惑,我本来也没往这方向想,因为你们长得的确不像,但是长官你知道吗?你们兄姐弟三个,眉头皱起来的神气简直一模一样,我昨天刚好有机会见到他俩皱眉的表情,当场我就楞住了,只觉得那个表情我一定在谁脸上看到过,然后我想到了你——我和小旭第一次到警局备案时提到王胜铭的忠义盟,你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。”
“你想多了。”庄辉文又回复面无表情的样子,扬了扬手上塑料袋:“我帮同事买完便当得快点回去,没有时间陪你们玩,警察很忙的。”
“没错,警察的确很忙碌,父母双亡的情况下你一个人要拉拔小妹小弟也很辛苦,所以难免没有时间陪着他们教导他们,庄小惠是很听话懂事的孩子,但庄大伟就不是了,”古月黎话声中染上一丝感慨:“从小到大他一定很让你和庄小惠操心。”
白云旭也是曾在青春少女时代误入歧途的人,倒不是不能理解,回想起自己父母曾经挂在脸上的眼泪、忧伤和恨铁不成钢,她就感觉眼前的庄辉文值得同情。
“庄警官,我能明白你的心情,”白云旭自古月黎身后探出头来吁了口气:“家人不是自己能选择的,你已经尽力了,你是个好大哥。”
古月黎却拉住了白云旭,还是盯着眼前的庄辉文没有放松。
“小旭,你对人太不设防了,一个真心为自己弟妹着想的人,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弟加入帮派还不制止吗?”
白云旭听了这话表情瞬间凝结。
“眼睁睁……什么意思?”
白云旭下意识地摇头,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庄大伟代入当年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,把庄辉文代入她父母苦口婆心的形象,因此被古月黎这一说,她满脸的不可置信。
“庄先生应该不知道庄大伟加入帮派,否则怎可能放着不管?”白云旭眼中尽是无法理解:“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。”
“小旭,误会的只怕是我们。”古月黎叹息,又盯住庄辉文:“其实几天前我们在路上被王胜铭攻击,到警局去报案的时候,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。”
“什么不对劲?”庄辉文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声音又干又哑。
“王胜铭的确是个混混没错,但他已经有自己的堂口,能叫动的人至少得有二三十个,我们去报案那天吴越却好像对王胜铭这号人物一点认知都没有,连‘忠义盟’是什么都没听过,这实在不合理。”
“不合理吗……确实。”
白云旭也听出蹊跷了,她很清楚在台湾不管什么地方,警察和里长都是对当地状况最了解的单位,掌握当地特权人物和麻烦人物是警察和里长的首要工作,王胜铭都有自己的堂口了,吴越却好像一问三不知,这很不寻常。
“而会出现这种现象,一就是吴越明知有这些人这些事,但怕麻烦想吃案;一就是吴越真的不知道王胜铭和他的堂口。”
“我觉得警察吃案听起来比较合理,吴越看起来也很像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个性,”白云旭思索著:“反而是你说警察没掌握到王胜铭这群人的情况听起来不大现实。”
“乍看的确是前者比较可能,但后者也不是没有机会发生。”古月黎做出猜想:“如果警方内部一直有人在为王胜铭和他的堂口兜底打掩护,那这个管区的警察就有机会忽略掉王胜铭这些人的存在。”
“可如果真是这样,帮王胜铭打掩护的人会是谁呢?”白云旭蹙起眉头:“……整个警局都有嫌疑啊。”
“或许还有其他嫌疑者,但仔细一想,嫌疑最大的人就在我们眼前。”古月黎盯住眼前的庄辉文:“庄警员,警局的监控系统是你的独门业务,你要调出特定时间的特定监控影像,或是让它们消失,应该都做得到吧。”
白云旭算是明白了,一时间冷汗顺着背脊滑落。
是啊,被忠义盟锁定的对象如果同是黑道份子,除非闹到不可收拾,否则火并后当然不可能报警;而如果被针对的是一般民众,就算报案,一旦遇到“监控失灵没有画面”的情况,大概率也会不了了之……
靠着有人暗中相助抹杀证据,只要是特定管区发生的纠纷,王胜铭都有机会全身而退,甚至警方如果有更进一步扫荡行动,王胜铭只要透过内应提前知道消息,都可以避开……
这什么无间道的情节!
白云旭回想起当日到警局报案,出事地点因为路段施工,恰巧监控失灵的说法,现在不免心头存疑了。
施工是事实,但建立在这个事实上的人为加工岂不是更找不出破绽?事后庄辉文建议在他们公寓附近设巡逻箱……
如果之后王胜铭来找碴的时间点,正好就是庄辉文来巡逻的时段呢?那他们岂不是百分百的求助无门?
反正到时真出了事想调出监控,一定也是“监控失灵没有画面”……
而此前在联外道路上和王胜铭狭路相逢,提起被警局重点列管的事,对方脸上流露出的那一丝狡狯;还有王胜铭不管对其他手下多刻薄,对庄大伟都相对和善宽容……
原来不是因为三上悠亚,是因为庄辉文!
脑中迅速串连起这些事的同时,白云旭已经九成相信古月黎说法,她看向庄辉文的眼神愈发警戒。
庄辉文削瘦的脸庞神情冷漠,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:“我要提醒你们,你们的指控是严重污蔑,而且你们没有证据,这里所有对话都是你们的单方面推测,没有意义。”
“我也觉得没有意义,不过我们可以想办法证明。”古月黎笑了,眼中信心满满:“我们来找你的事吴越是知道的,你可以现在就和我们回警局。在局长面前我来把全部事情说开,顺便调出你留在局里的身家资料,看看你家里人都有谁,再检查一下监控系统有没有被动过手脚的迹象,剩下的就交给大家公断。”
古月黎话才说完,庄辉文又是突然僵住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
白云旭见状已经按捺不住,越过古月黎走向庄辉文:“庄先生,你就和我们一起……”
她一语未完,庄辉文突然一个大甩手就把整袋便当向她兜头招呼过来,白云旭挥手想格开便当,却同时听到两声枪响,她右肩和大腿一痛,低头望向自己肩膀、大腿处,就看到伤处开始渗出泊泊鲜血。
中枪了吗……她惊愕著,不敢相信自己身体的感觉,再向前望,只能看到庄辉文仓皇逃离的背影,伤处开始冒出火辣辣的刺痛,白云旭脑袋发晕站不稳身,摇摇欲坠,险些就要坐倒在地上。
“小旭!”后方古月黎大吼著一拐一拐冲到她身边抱住她:“我马上送你去医院!”
白云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只觉得说起话来头都有点发昏,她脸色苍白,大把大把地冒冷汗:“我不重要,你快点去追庄辉文……”
“有什么好追的!”古月黎红着眼哑着声,一个公主抱就把白云旭托起:“马上去医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