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边的男人手机响了。
“你在哪里?”话筒对面高亢的女声纵使不开扩音也如雷贯耳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我是问你到底在哪?”声音急躁了起来。
男人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,索性对我使了使眼色,看得我一头雾水。
“我⋯⋯被克苏鲁神话的怪物抓走了!”
“啥?”
“是真的,那些克苏鲁的怪物突然出现在我眼前,嘴里发出一些咕噜咕噜的声音,然后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绑走了!”
“你到底在放什么屁?”
男人对我更使劲地挤眉弄眼,我总算是懂了他的意思,一把抓过床头那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,用喉咙漱出咕噜咕噜的声音。
“你听,它们还在对谈呢,不知道是打算怎么处分我⋯⋯”
“所以你身旁那个正在用酒漱口的女人是谁?”
我确认了一下,手机并没有开视讯镜头。这对夫妻的智商差距真大。
“哪、哪来的女人啊,就跟你说了是克苏鲁的怪物,你没有读过神话吗?就是脸长得像章鱼的那种啊!它们还在甩动着触手呢,你听。”
我只得把床头用剩的保险套甩在地毯上,发出了湿抹布般的声音。
“听到了吗?这就是它们饥肠辘辘的低吼,我预估我应该很快就要被吃了。如果我能活着回去,你、你能给我一个安慰就好吗?”
“⋯⋯”
话筒对面沉寂了下来,他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,但我想对面应该没相信他的说词。
“那好,叫你那个克苏鲁给我听电话。”
“啊?”
“叫她给我听电话!”
“喔⋯⋯好。”
他迟疑了一下,然后居然真的把手机递给了我。我摸摸鼻子接起手机,有点不知所措。
“⋯⋯”
“喂。”
“咕噜咕噜。”
“你继续装你的,我说我的,你不必回我话没关系。”
对面的女声冰冷而果决。
“我和他结婚也有四年了,”她的语气突然软糯了起来。“我还记得四年前的那一天我发的誓。我承诺过会无条件信任他,包含不轻易怀疑、不随意揣测。那是我发过的誓、是我的义务,无论他有没有完成他的那份义务,都不是我不守承诺的借口。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。”
话筒那头深吸了一口气。
“克苏鲁,他有没有对你说过,他很快就会和我离婚,然后娶你?”
有。
“咕噜噜。”
“真巧,我也是。”她叹了一口气。“而他当时也真的照做了,对你应该也会一样吧。到头来,认认真真地坚守承诺的人都像个傻子,而他一次只需实践一个诺言,连续三次,就能骗到三个老婆。”
“⋯⋯”
“我今晚会开始写离婚协议书,他看到后应该会喜出望外吧。之后的事你们自便,不要牵连到我就好。”
“⋯⋯咕噜。”
她笑着叹了一口气。
“早知如此,我也去被抓一抓就好了。像你们这样的克苏鲁如果真的要像神话里那样抓人、让人作梦的话,就请多抓抓那些早已陷入绝望、正需要美梦的人吧。”
通话结束在她的叹息中。我把被挂掉的手机递回去给他,他战战兢兢地接过。
“她⋯⋯跟你说了什么?”
“没说什么。”
我冰冷地看了看被甩在地上的保险套,质疑起自己究竟是在让男人作梦,还是在让自己做梦。
“我只是觉得说自己被克苏鲁抓走这招很高明。”
“真巧,我也是。”他放松下来得意地笑了笑:“我也觉得这招很高明。”
趁着他去抽烟的空档,我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通电话给自己的男人。
“你在哪里?”
“我⋯⋯我被外星人抓走了!”
我听着话筒对面女人的喘息,冷笑一声。
“真巧,我也是。”我说:“我也被抓走了。”
他们说面对背叛,就要用背叛来报复,看来所言不假。至少我现在不再感到自己像个坚守承诺的傻子了。
我隔着玻璃看了看正在抽烟的背影,再看了看自己的倒影。不知不觉地,背影和倒影都变得模糊不清,再也看不清谁才是克苏鲁了。